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渡过失智症的漫长冬天

北京晚报·五色土 2024-02-27 14:18

天气渐暖,我们会在渡过一个漫长冬天后长舒一口气——我们和我们爱的人都在,并将一起迎接未来。我们记得每个冬天的故事,每一次过年,每一次假期,然而,对于一些人来说,四季正在他们的记忆中渐次消失。

人是由记忆组成的,当我们失去记忆,“我”又是谁呢?尼奇·杰勒德是一名中年的媒体工作者,她的另外一个身份,是一位失智症患者的女儿——她的父亲与失智症“搏斗”到离开人世的十几年中,她是亲历者,也是照护者。在陪伴父亲的过程中,她不断产生一个念头,那就是,我们人类最珍惜的那个被称为“灵魂”的东西,如果它没有了,之后会发生什么呢?她将自己的经历写成了《记忆的重量——失智、衰老与死亡》一书,因为“失智症”这个词对于我们来说,可能熟悉又陌生。

《记忆的重量——失智、衰老与死亡》 【英】尼奇·杰勒德 著 尹楠 译 北京日报出版社

随着人口老龄化,“失智症”这种神经系统疾病成了很多人在面临衰老和死亡时相伴的噩梦。它最常见的形式是阿尔茨海默症,也有人叫它“痴呆症”,它会造成患病的人认知的功能退化,记忆、语言、注意力等能力退化,严重的时候无法分辨人事时地物,而且大部分是不可逆的。

杰勒德形容这样的过程是在“经历一场漫长的死亡”,明明知道意识在消亡,身体在崩塌,却什么都做不了。作为亲人,她试图理解这种病给人带来的伤害,她将失智症比喻成“深夜潜入一座耗尽毕生经历建造的房子的强盗,肆无忌惮地破坏和劫掠,在破碎的门后窃笑”,这个强盗破坏的是健康,偷走的是自我。

据《记忆的重量》一书的统计,2015年英国有85万人患有各种形式的失智症,还有很多人未确诊,而美国在2017年有550万人左右患有失智症。据世界卫生组织的数据,全世界大约有4700万人患有失智症,大约每三秒钟就有一个人患上失智症。人都会变老,都会死去,为什么失智症会加倍给人们蒙上一层恐惧的阴影?从这个角度看,这确实是一种世纪病,而且我们这一代人,可能是第一代真正开始思考并应对它的人。

在一些养老院中,有专门的照料失智症患者的区域,这也从一方面说明,失智症的患者在我们身边的确越来越多。当然在上述表达中,我们用数字、现象、媒体报道等将这一群体看作某种关注、了解和应对的对象,但对于你或我或任何一个正在读这篇文章的读者来讲,他/她可能是我们深爱的某个人。那些我们看不见的人,那些我们不关心的人,那些去世前一直被忽视的人……如果是我们的父母呢?这就不仅仅是“他们”的问题了,现在是“我们”的问题。

《记忆的重量》并不是一个探讨医疗的故事,而是一个女儿与自我情感拉扯和搏斗的故事。书中的章节“变老”“遗忘”“诊断”“羞耻”“照护”“晚期”“医院”“最后”“告别”“死亡”,作者用令人心碎的、细腻如丝的文笔记录着这一切。她会一次又一次地站在门口,看着院子里坐在轮椅上的安静的父亲出神,这种明知不可逆而一步步走向结局的悲伤毫无办法。我们不能通过什么渠道去宣泄,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可以改变现状,只能沉浸在广袤的悲伤中。有时候,她会因为一些事回忆起父亲的一些片段,出于自我保护,她的父亲也会在记忆还在时记录下一些自己的故事,这是他的“安全屋”。但是时间是无情的,作者写道:“患上失智症后,记忆之门开始一点点关闭。‘安全屋’里,他能进去的地方越来越少,再也没有任何安全的地方。”

在作者父亲的故事中,失去记忆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按部就班。记忆并不都代表美好,有时记忆与创伤相连,在我们的成长道路上,有时我们记住一些东西,有时遗忘一些,选择记住哪些、遗忘哪些可以让我们更好地生活,对于一些人,忘记过去也不是一件坏事。我们会对生活中的每件事“选择性记住”,会美化一些过去,编织一些故事,来抵御恐惧,屏蔽一些可怕的、让我们恐惧的事物。这些精心修饰过的记忆成为保护我们脆弱心灵的盾牌,帮我们过好现在的生活。这是记忆让我们对自己能产生统一的认知和稳定的自我意识,让我们能够保持理智。但失智症的“失去记忆”就像漫无边际的一场洪水,冲垮了这一脆弱的自我保护堤坝——遥远的过去汹涌而来,无遮无拦,而伴随着的可能是快乐或痛苦,最近的过去则随之破碎和消失。昨天被黑暗吞噬,而六十年前的事却历历在目。

作者的父亲是幸运的那个,他无端想起的是年轻时在日光浴的无忧无虑的时光。但作者的母亲就没那么幸运了,她会想起儿时移民坐的船只沉没,很多人掉进海里呼救的场景。这个场景是母亲从未提起过的,母亲将它埋在记忆的深处,但现在她想起来了她试图忘记的事情,她做梦会梦到有人从火海中伸出手求救。

健忘是衰老的必经过程,而失智症是一种疾病。这中间有微妙的过渡部分,一个令人不安的灰色地带。在这片灰色地带中,什么样的治疗才算合适?如果需要一个“诊断”来标注界限,那么“诊断”的标准是什么?人通过什么来意识到自己“生病了”呢?在疼痛科室、安宁疗护和临终关怀逐渐走进我们的生活的时代,我们仍然是充满疑惑与陌生的。

冬天总是漫长的,还好又一个冬天过去,春天来了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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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京晚报·五色土
记者 陈梦溪
2024-02-27 14:1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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