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风妙笔洒人间——岭南画派的压阵大将杨善深

日前，笔者在《北京晚报》五色土副刊发表了《培育岭南画派的园丁》一文，介绍了岭南画派的发祥地——东莞可园与岭南画派的开山人居巢、居廉兄弟及其画派的“园丁”张敬修。然而意犹未尽，故再来谈一谈岭南画派的压阵大将——杨善深。其与黎雄才、关山月和赵少昂一起，并称为“岭南四杰”。

杨善深《月色松鹰》

守拙于璞

杨善深字柳斋，原名杨青，1913年10月26日生于广东赤溪县（今台山县）象岭村。此为书画之乡，画家辈出。杨善深自幼酷爱绘画，12岁读“卜卜斋”（私塾）时，受“君子尚拙，以璞为真”的影响，尚古守拙，开始古画、古帖、古碑的临摹。1930年，随家人移居香港。1933年，20岁的他开始从事绘画创作，自此专事丹青。就在这一年，他结识了岭南画派创始人高剑父，与之亦师亦友，故对岭南派画艺开始有了深刻的研究。

岭南画派始于晚清，始创者高剑父、高奇峰、陈树人。他们均曾留学日本，都曾受到康有为、梁启超改良主义思想和孙中山民主革命的影响，锐意改革中国画。他们融中西绘画之长于一炉，提倡师法自然，重视写生，注重笔法，以追求气韵生动的境界。

杨善深也在1935年留学日本，在京都堂本美术专科学校攻读美术，1938年，杨善深学成回国，三年后与高剑父、冯康侯等人在澳门成立“协社”，随后又与高剑父、陈树人、赵少昂、关山月、黎葛民五人在广州成立“今社画会”。1949年始，定居香港，1970年在香港成立春风画会，传授画艺。粤剧名家红线女、漫画家蔡志忠等都曾随其学画。

1984年，杨善深与关山月一起赴美国哈佛大学等校讲学。1988年移居加拿大温哥华。

不论是在灯红酒绿、纸醉金迷的香港，还是在北美的加拿大，坚守中华传统的杨善深，常着一袭旧式长衫——怡静、儒雅。虽然家境富足，生活却很俭朴。讷于言语，敏于挥毫，千言万语，均在画作、书法之中。

杨善深重写生，足迹遍布世界各大洲。他受师长高剑父影响颇深，二人都曾留学日本，兼采中西绘画之长。性情亦相近，书画皆走狂放奇诡一路。台湾美术评论家何怀硕的评价可谓精准：“岭南画派先天含有浓重的日本画风味，而且除高剑父之外，大多‘以巧取胜’。巧在美学上属于‘优美’范畴，生动、纤巧、艳丽、柔美是‘巧妙’之诸特性。善深在‘巧’中求拙，遂濯刷岭南画艺甜媚之病，这也是他对‘岭南画派’最有贡献的地方……善深得线，多为秃笔、破笔，却在残破中见妩媚，萧散中见严密，在枯梗中见丰润，在狂肆野辣中见含蓄拙厚。”

杨善深的绘画题材广泛——山水、花鸟、草虫、禽畜、走兽、人物，无所不包，但对动物的描绘，贯穿杨善深的一生。

杨善深所绘十二生肖中的兔与龙

现代画坛上擅画动物的画家不少，但杨善深的动物画，从翎毛到走兽，从游鱼到草虫，门类齐全，题材极广。除了个人的喜好及受高剑父的熏陶外，还与他的留日学习经历不无关系。那时他经常去京都动物园写生，并对日本出版的各种动物册及动物画家的“灵妙活物”印本颇感兴趣。如上因素叠加，使杨善深对动物画情有独钟，并刻苦研习有成。香港国学大师饶宗颐评价云：“善深先生肯定是当代的绘画大师，而他所写的走兽禽鸟，不单在今日可称独步，即使古人之中，亦难数出几个有这样的造诣。”

杨善深先生

杨体书法

杨善深的书法成就并不逊于绘画。梁照堂认为，杨善深的书法那跌宕、奇诡、朴拙的书风，与关山月、黎雄才、赵少昂及至早一代的“二高一陈”的书法，都有很大不同，也与温秀柔美为主的岭南书风拉开了一定的距离。

前广州艺术博物馆杨善深艺术馆馆长张小虎说：“‘岭南四杰’的绘画各有所长，然而杨善深的书法最为出彩。其书法喜用枯笔、渴笔，似草亦隶，似行亦篆，起伏跌宕，既古意盎然，又有现代感。在用笔、结字和章法上，创造出别具一格的‘杨体’。”

其书法多是一书多体,而且看得出有隶、楷、篆、行、草、交融交替,且协调统一。杨善深的弟子梁照堂曾就此向其请教，杨老回答说，这种一书多体融合的追求,源自他对各种碑帖的研习，尤其是几种汉碑的融会贯通，更在后来的颜真卿的书法《裴将军诗》里受到了极大启发。

《裴将军诗》与颜真卿的其他“颜体”大楷作品有很大不同,也不同于颜真卿激烈悲怆的《祭侄季明文稿》，而似乎是一种时空的穿越，令人觉得十分具有“现代艺术感”。杨善深恰恰就从这个书法以及其他汉碑中得到了深切的启发。

给杨善深启发意义的还有《汉祀三公山碑》。这个碑体是从秦篆到汉隶发展过渡时期的代表之一,从小篆的长方字样以圆笔作书到隶诏版的方笔，字体也从长转方，其形则开拓了汉隶、汉篆的风格。杨善深在这些方面都有所吸收并发展出自己的书体。《广武将军碑》对杨善深的书法也有极大影响，通篇惊世骇俗,有隶书的庄重厚实、行书的流畅潇洒、草书的放纵飞舞，迅疾灵动，风格虽然迥异，但又统一地混合在一起，是古典书法一次空前的尝试。此外，杨善深还从南朝刘宋《爨龙颜》，东晋《爨宝子》、梁《瘗鹤铭》、北魏《张猛龙》诸碑吸收了不少的养料，成就了他的行、草、隶、甲骨等书风。

杨善深有一副七言联：“风生碧涧鱼龙跃；月照青山松柏香。”其古茂奇崛，力能扛鼎，真可谓人书俱老，为其晚年佳作。

黄苗子曾如此评论杨善深的书法：“如云鹄游天，氤氲绵渺，以气韵生动胜，如老将布阵，寓整于谲，以奇正相生胜；浑厚华滋，外师造化，以融画入书胜；下笔则吊诡驰骤，虎踯龙腾，以气态雄杰胜；纵横挥洒，如万岁枯藤，以劲健郁苍胜。”

杨善深 书法

笔底春风

杨善深是一位高产画家，一共举办过56次画展，还出版了《杨善深画集》《荣宝斋杨善深画谱》《岭南风范》等17部专著。

他于1934年21岁时在广州举办了第一次个人展览。1940年赴南洋举办画展时，在新加坡茶楼中遇徐悲鸿，请其赐序，徐随即在一张包面包的小纸片上写就，后发表在《星洲日报》上。

1994年，他有80余帧作品被中国台湾台北故宫博物院收藏。1997年，杨善深为《香港回归纪念册》绘制香港市花——紫荆花；1999年，杨善深获香港艺术发展局颁发视觉艺术终身成就奖；2000年7月，获香港特别行政区颁授银紫荆星章。同年9月，广州艺术博物院杨善深艺术馆落成；10月获广州市政府颁授“广州市荣誉市民”。

2001年，杨善深创作巨幅苍松《万古长青》。次年1月，广东省中山市举行“‘笔底春风’——杨善深九十近作大展”，并出版《笔底春风——杨善深艺术天地》……

面对骄人的艺术成就及纷至沓来的荣誉，谦和的杨善深先生依然平静地说：“我写几笔画罢了，算得什么呢！”2004年5月15日，杨善深先生在香港仙逝，终年92岁。

继“岭南三杰”之后，杨善深与赵少昂、关山月、黎雄才并称“岭南画派四大家”，又称“岭南四杰”。何怀硕评价杨善深：“在我看来，他是广东画家在香港唯一能振兴岭南画派的一位先辈画家……”

岭南画派发轫于“二居”，成型于“岭南三杰”的“二高一陈”，发展于“岭南四大家”的“赵、关、黎、杨”，历经百年不衰。有人认为，随着杨善深的离去，“岭南画派”这一近现代的书画舞台似乎降下了帷幕，但“岭南画派”最大的长处即创造性，愿它随历史的车轮一同前进，征途依然广阔而遥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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